【路飞中心】死神消化不良

本来叫临终关怀,最终改成了现在的标题。已经烂大街的死亡梗,写得挺不满意的,既啰嗦又缺乏趣味性,是我自己讨厌的类型……但不是那种看完破大防的虐文,能看下去就随便尝尝吧,如果愿意评论一两句我会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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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这位病人只是来进行一些肠胃检查。但凡他精明一点,或许都会对随之而来的全身体检提出“是不是在骗钱”的异议。

  “嗯,嗯……嗯?”

  病人用指尖掸着那张薄薄的道林纸,边阅读边无意识地重复着困惑的单音节,嘴巴撅得像只橡皮鸭。最终他抬眼看向医生:

  “呃……这真的是我的体检单吗?”

  “你有什么疑问?”

  “哪里都是疑问!”病人理直气壮,“总之我看不懂。”

  “我姑且确认一下,你是识字的对吧?”医生刻薄地说。

  病人有点受到冒犯:“我当然认识啦!玛琪诺教过我读书的。可是这些字虽然每个都认识,连起来却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耶……”

  “好吧。”虽说给出诊断和解释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医生还是叹了口气,“姑且忽略你跳过自家船医向旁人寻求诊断这件事。你最近胃口变差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无法吃下往常那么多的食物了。”

  病人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那不是你碰巧在附近嘛!”

  “姑且当它是碰巧吧。”医生语气讥诮,“你的消化系统一点问题也没有,有问题的是这之外的全身。曾经你只是活着都需要消耗常人三倍的能量,但现在它们不需要那么多了。”

  刺青覆盖的手指随着话音,一行行点过那些数据:“简单来说,你的身体使用期限快要到头,活不了很久了。”

  ……有那么一会儿,病人就像一只应激的猫头鹰一样,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滚圆,全身僵直一动不动。医生耐心地与他大眼瞪小眼半天,病人才解除异常状态,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

  “哎???!!是快死掉了的意思吗?骗人的吧,我才不想死啊!……………………我给你一个纠正的机会。”

  医生冷漠地盯着他那张拉得老长、黑帮头目般阴沉的脸,不为所动:“不要挑衅医生,你在参加卡彭贝基模仿秀吗?学得倒是挺像。”

  病人飞速破功,脸垮了下来,换上可怜兮兮的哭哭表情:“我为什么会死啊?”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问你自己。”医生假笑。

  “想不起来有干过什么会让自己死掉的事情啊!”

  医生报以辛辣的点评:“人居然能毫无自觉到这个程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呢?”病人据理力争。

  “你都没感觉吗?”

  “没有!”

  “……不要耍赖。”医生捏了捏眉心,“全身主要器官都在衰竭的家伙,不可能没感觉。”

  对此,病人一本正经地表示:“我是海贼王。”

  “那个头衔在医生面前是不管用的哦。”

  “诶!”病人大吃一惊,“不对,什么管用不管用的啦!我的意思是,我是这片大海上最自由的人。”

  “这我倒认同。”

  病人眨巴着眼睛。眼前的医生变得有点陌生——像第一次见面一样陌生:与他熟识的,是时常恼火大叫、表情相当丰富,有时候眼睛会飞出来的家伙;而他们在香波地群岛初遇时,男人就是这幅阴阳怪气似笑非笑,讲话轻声细语而暗带嘲讽的冷淡样子。只不过比起当初的戏谑,病人觉得此刻对方的情绪好像偏向愤怒多一些。

  “特拉男你不要太着急啦!”病人仰起上身拍拍他的肩膀。

  医生慢慢扬起一个冷笑。

  “那我又能做什么呢?”他说,“除了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哪怕亲耳听到应该在战斗的人声音消失、要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的时候,也还不死心地相信奇迹?盲目地继续坚信,即使面对死神,你也会赢得胜利?”

  病人好像完全未被他的怒火波及,仰起的小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每一颗牙齿都在透气的、大大的笑容:“不要这么小气,我明明也一直相信着你。”

  “难道要和死神战斗的是我吗?”医生反问他,又自问自答,“哦……这么一说倒也是。”

  “不要说得像我在推卸责任一样嘛,我们是同盟,我当然会和你一起加油的!”

  “这就是在推卸责任。”医生毫不客气地说。

  现在,笑嘻嘻的病人拿出的是他除了战斗最擅长的本领——撒娇:“你也还没放弃吧?那就帮帮我嘛。”




  “总之就是这样,我说不定要死掉了!”在晚餐时,作为一船之长,路飞向他的船员们宣布,“但是乔巴和特拉男都会努力,我也会努力,嗯嗯,虽然不知道我能努力什么?因为是我完全不懂的事情,所以只能依赖你们啦!”

  伙伴们面面相觑,稳重地咀嚼着嘴里的海王类肉酱芝士通心粉(都没有喷出来),短暂沉默了两秒。

  乔巴率先咽下一口:“特拉男去哪了?”

  “好像去做一些准备啦,我也不是很明白?”路飞说,“大概要等一段时间,他说会尽快。如果在那之前我就到黄泉就不妙了……布鲁克,黄泉是什么样子啊?”

  音乐家放下刀叉,优雅地用餐巾擦净光滑的颌面:“我无法描述,对每个人来说,它或许都是不同的样子。”

  “那里会有艾斯吗?”路飞想象了一下,“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吧。我讨厌孤单一个人,一定会想大家的,还是死了就消失掉比较好。”

  布鲁克哟嚯嚯地笑出声:“如果真的去了黄泉,我一定会想办法带您回来的。”

  “真的吗?好哦!”路飞用伸长的胳膊把餐盘丢进洗碗槽,“我吃完啦,先去钓鱼了!”

  他的餐具像一贯的那样扫荡得很干净,但既未添饭也没有去偷或抢夺别人的盘中餐——这种食量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乌索普狼吞虎咽掉余下的面条,口齿不清地说:“今天没轮到我洗碗吧?我去陪路飞钓鱼。”


  乌索普提着钓竿坐到船长旁边时,鱼桶里还空空如也。

  “要回东海吗?”长鼻子串上一枚虫饵,鱼钩在海面甩出一粒水花。

  “不要。”路飞断然否决,“只有这么一点时间——我有说过吗?特拉男说如果治不了大概只能活半年吧——当然要尽量继续航行啦。‘他说的是真的吗‘?嗯……就算你这么问,我还看不到那么远的未来呀。”

  娜美的世界地图仍残缺不全,他们换了一条航线,正在重走伟大航路。乌索普将一条新鲜上钩的黑鲷卸进桶中:“万一……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你不和别人告别吗?”

  “走的时候都告别过了啊。这条鱼好漂亮!”路飞把脑袋伸进桶里观察渔获的成色,“出海那天我已经做好为此而死的准备了,以前好几次,如果在罗格镇、在司法岛、在推进城……死掉了的话,我的旅程就此结束,也不会有和已经分别的朋友家人说再见的机会吧?这个也是一样的,在旅途中不巧挂掉了,没有告别的必要。等哪天大家从送报鸥那里知道:哦,草帽小子的路就走到这里了——这样就可以啦。乌索普,你刚刚忘了钩鱼饵了。”

  乌索普叹了口气:“还真残忍啊。”

  “是在抱怨我嘛?”

  “不,我是在庆幸,还好我们是你的伙伴。”乌索普说不出俏皮话,只能垮着肩膀,凝视被浪花托起复吞没的浮标。

  路飞顺着乌索普视线的方向看去:“我突然有个想法。”

  “你说?”

  “我很轻的。”路飞说,“虽然碰到海水就会没力气,但如果我不挣扎,也能像浮标一样漂在水面上吗?”

  “不要提出这种出现在sbs里会被用冷笑话糊弄过去的问题啊!”

  路飞在船舷踢打着小腿,直勾勾地盯着起伏不定的水面:“你也不知道吗?”

  “不管你在想什么都等一下,等我去叫索隆山治或者甚平过来再说——”

  “什么嘛,我又不会自己跳下去!”被戳破心思,路飞哼哼唧唧地把眼珠和嘴都撇到一边。乌索普翻下船沿,绕到橡胶人身后,双手把着路飞的腰把他提起了一小段。

  “唔……确实很轻。”有一定锻炼量的狙击手喃喃自语,“难道一直这么轻吗?”

  路飞甩甩头,仍牢牢握住鱼竿:“我不知道——索隆可能知道吧?”

  “你还没索隆最小的杠铃片重!”乌索普情不自禁吐槽,“虽然他总是拿着你,但是真的能区分这么微不足道的重量差别吗?索隆又不是机械秤!”


  “确实轻了。”索隆掂了掂手上的船长,笃定地说。

  “真的能分清吗,骗人的吧?!”乌索普目瞪口呆。

  “我说吧?”路飞得意洋洋地从剑士的怀里跳下来,“不过能漂起来也没什么用嘛,真想游泳啊……这辈子到死都没法再游泳了,呜呜……”

  乌索普闻言左顾右盼,急速转动着他总有鬼点子的卷毛脑袋。他当场新鲜出炉的第一个方案是让甚平抱着路飞游两圈,好说话的舵手自然也欣然同意。

  “那也只是在体验‘会被及时打捞的溺水’吧?”不知哪个冷酷无情的家伙犀利地指出,与铁皮无耳猫共享蓝胖子这个绰号却没有万能道具口袋的鲸鲨鱼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乌索普的第二个馊主意来得很快,他和弗兰奇在工作室泡了三天,精诚团结通力合作,叮呤哐啷地拖出一个巨大的铁皮箱子。

  “这莫非是个棺材?”罗宾镇定地下了结论。

  “不要总是说那种可怕的话!”乌索普呼哧喘着粗气,把奇怪机器的外壳拍得哐哐作响,“这是……呼……由我设计、弗兰奇承办制作,我们二人共同实验改进的——锵锵,陆地游泳器!”

  路飞和乔巴两眼放光。长鼻子发明家掀开半透明的上盖,跨进他的杰作:趴伏在恰能容纳躯干的舱体内,四肢塞进组装在两侧的管状凹槽,脑袋朝下扣进一个脸盆状容器,弗兰奇在一旁用机械小手点击启动,仪器中水位缓缓上升,浸没了乌索普的一半身体,最终停在预先计划的刻度。

  “说是陆地游泳,其实在哪里都可以使用,这个水量对能力者活动的压力应该没那么大……”乌索普以自由泳的姿态摆动起手臂,“如果还是没有力气,也有自律模式!弗兰奇!”

  弗兰奇应声按下几个按键,包裹四肢的柱体可动性相当之高,立刻带动乌索普的手脚风风火火地旋转起来:“还可以切换泳姿!路飞喜欢蛙泳还是蝶泳?”

  “这个创意……”娜美一脸费解地打量着机器,表情在“弗兰奇真有点东西”和“这是人类能整出来的玩意儿吗”之间徘徊;罗宾则沉吟道:“这不会引起什么版权纠纷吧?总觉得它会让我们收到律师函呢。”

  小驯鹿蹦得老高,热泪盈眶地赞美:“太了不起了!伟大的发明,你们已经超越贝加庞克了!我能不能试试?”

  乌索普及时架住船医的屁股:“还不可以哦,我的个子和路飞差不多,这个是以我为模板调试的,你要用的话之后得调整一下尺寸!”

  尽管路飞和乌索普年龄相仿身形近似,两位野生发明家的设计还是出了一点小小的缺陷:由于乌索普的鼻子有十厘米长,将将淹到他面部的水位设置对路飞来说也许可能就略微深了那么一点,以至于发现不对的众人七手八脚地从混合泳机动模式中把船长解救出来的瞬间,呛水呛得晕头转向的路飞就哇一声吐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路飞你没事吧!”乌索普手忙脚乱拍打路飞的背给他顺气,死里逃生的橡胶人五官呲水地喘着粗气咳了半天:“还好……我感觉不错……呜……现在好像真的有要死了的感觉了……”

  “那不是相当不妙吗?!!!对不起啦!!!!”

  罗宾的评语很难说是深沉的哲思还是什么地狱冷笑话:“如果‘我要死掉了’是一种空虚的痛苦,那么这个就是真实的痛苦了吧,将空虚转化为真实,确实是了不起的发明哦。”


  能力者游泳计划接连告吹之际,或许能真正让路飞再体验一次游泳的家伙来了:极地号在他们脚下上浮。死亡外科医生本人称只是来做一个小手术,虽然极地号的手术室条件更好,但在果实能力支持下桑尼上也不是不能做——乔巴和弗兰奇立刻表示将加快医务室改装的事宜,看来船员健壮如牛到了从不需要专业手术设备的程度也未必是好事。趁着术前准备的功夫,乌索普双手合十请求他们的同盟,能不能麻烦你用在庞克哈萨德用过的那一招,帮路飞和哪个能游泳的家伙换一下?甚平对罗不太熟悉,虽对他仍有防备,却也郑重其事地学着乌索普的样子诚恳拜托:“选择老夫也没关系,我的身体最适合游……”话说到一半,路飞的脑袋遥遥飞过来,脖子缠在鱼人肩膀上:“谁说要那么做了啊,我拒绝!”

  罗不置可否:“比起那个,先看看等会要用的东西,做好心理准备吧。”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方造型眼熟到有点让人PTSD的冰块,内部封冻形似扁桃的鲜活人体组织。

  “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扁桃体。”

  “扁桃体。”乌索普无意识地重复。

  “一颗活的扁桃体。”罗强调,“有抗感染的功能,但通常只在因为发炎被切除时有存在感。”

  “不,等一下……我捋捋,”乌索普眉毛拧起来,“它有什么用吗?”

  “当然什么用也没有。”

  乌索普挺想请他吃一颗辣椒星的。

  “正因为用处不大,才适合用来实验。”罗慢悠悠地说,“我说过我的治疗方案吧?”

  “忘了!”路飞理不直气也壮。

  “不出所料。虽然说起来很简单——把你全身的器官换一轮。能否找到适配的器官、普通人类的脏器会不会与恶魔果实体质互相排斥、你的健康状况能否承受如此高频的手术、更换器官是能够阻止你的身体衰竭还是治标不治本……哪怕医生疯狂到采纳这种异想天开的构想,也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的问题,大体上和没有办法一样。”

  “嘻嘻,那要做吗?”

  “当然了,你以为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罗笑了一下,幅度很小,但颇有几分近乎自负的自傲,“庆幸吧,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外科医生,哪怕这种胡闹的手术我也做得到。”

  “我以为最好的医生是乔巴?”路飞不留情面地说。

  “托尼当家的没我会做手术。”罗也直截了当地反驳,“现在进去躺好,让我们看看一颗肉质的扁桃体会在橡胶的身体里发生什么变化。”


  “嗯……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这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外科医生的结论。

  只有手术果实的能力能在不中止器官机能的条件下观察皮肤内侧的变化,以罗的经验判断,进入路飞的身体后,这颗来自普通人的腺体不再是完全的普通肉块了,却也还不是橡胶。“产生了些许变化,但还没完全橡胶化,可能需要和草帽当家的身体进行一段时间磨合。”

  乔巴记录完毕,紧张地抬起头:“推广到主要器官能做到吗?我觉得可以尝试。”

  “同意。”罗对他小小同行的专业水平完全放心,“手术所需的接下来我会去找,其余的就交给你了。”

  乔巴虽然答应下来,但对制止情况恶化也毫无把握。当初恩人身患绝症回天乏术时乔巴还不懂医术,如今他已经是锦旗等身的狸猫医生了,对路飞的状况还是束手无策,驯鹿沮丧得抬不起头。当他自问难道世间并不存在万能药时,从麻醉效果中醒来的路飞正把玩着船医的小蹄子,下巴舒适地搁在他粉蓝的帽子顶:“乔巴觉得谁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

  “当然是希鲁鲁克医生!”乔巴脱口而出那位一个病人都没能治愈的庸医的名字。

  “对我来说,乔巴你就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医生!”

  乔巴低落地否认:“你说了要依赖我们。船长发话了,我就应该做到……我明明发过誓了——大家一定都对自己承诺过,要成为你的依靠。”

  路飞吃惊地睁大眼睛,一把给乔巴来了个举高高,对他咧开嘴笑起来:“可你不用成为啊,你们从来就是我的依靠。”

  对罗来说,这幅友爱的画面闪耀到有点刺眼了。那么,他会去寻找能与路飞适配的健康器官,来源自不必深究。至于那是否真的能阻挡少年滑向永眠深渊的进度、甚至对方能不能活到进行手术那一天,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或者说从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他能做的只不过是一如既往,竭尽所能地完成自己力所能及的部分,然后沉默着等待不知会否到来的凯旋罢了。

  好巧不巧,退出房间时罗撞见在德雷斯罗萨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萨博倚在医务室门外,正端详指间缓缓燃烧的生命卡:“又见面了。路飞情况怎么样?”

  罗不喜欢他那虚饰得令人不快的礼貌姿态,革命军或者草帽的兄长看自己的眼神,比起评估一个医生,更像打量一剂灵丹。在来这里之前,他想必已动用他能动用的所有能力,寻找能够治愈兄弟的方法,手术果实毕竟有其更本质、更高效的用途,这种情报对萨博而言,只要有心就不算什么秘密。

  “你不大了解我,但你应该了解草帽当家的。”罗厌倦到懒于和他客套,“是否能实施那个,并不取决于我——不取决于他本人以外的任何人。”

  “所以现在的首选是常规治疗。”萨博颔首,轻描淡写地把更换全身器官称作常规治疗,“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也会帮忙的,多些人手找起来总归效率高一点吧?”

  说加入就加入,他甚至没有象征性征求一下医生的首肯。罗觉得他有点好笑,以这个人的涵养,故意拿出这种傲慢的态度是已经气急败坏了吧,最拿草帽当家的任性毫无办法的家伙在这强撑什么呢?然而或许多少有几分同病相怜,罗收起挖苦对方的余裕,只是点点头:“那么合作愉快。”




  那天看他的医生们在人体器官简图上勾勾画画低声讨论时,路飞没忍住问:“这里是胃吧?为什么只有这个是空着的?”

  “考虑到施术难度、功能上的可替代性,临床上还没有胃移植的成功案例。虽然我未必不能尝试,但也要看有没有必要——胃搞不好是你身上最健康的器官呢。”罗公事公办地回答,“别的麻烦还多的是,老实等着就是了。顺便术后起码半个月内不能战斗。”

  “我是为了冒险才战斗,又不是一定要战斗的!虽然我也挺喜欢打架啦。”路飞抗议。他不太老实地等着,上房揭瓦的劲头一点没缺,其间状态时好时坏,尚且健康的消化系统公正地衡量着身体每项指标:他的食欲和健康程度强相关,动得多时吃的也多一些,而有时力不从心没法上蹿下跳甚至晕过去那么一小会儿,饭量也随之锐减。

  偶然的一个下午,劳动成果较以往受到冷待的厨师,看到他们的船长在向娜美和罗宾讨要女士特供的蓝莓核桃布朗尼。

  这类情景大家司空见惯,罗宾向来溺爱他,从餐碟里划走一半拨进路飞不知从哪找来的蛋糕纸盘上;而娜美破天荒的,也切了一半给他。

  “哎,这样我不就比你们吃得还多了?”路飞嘴上这么说着,身体非常老实地接过纸盘,打算直接开动了。

  山治醍醐灌顶,立刻叫停:“你们等一下!”

  路飞以为自己惨遭抓包,端着纸盘不知道要不要直接倒进嘴里,但他还记得乔巴叮嘱过很多很多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吃东西,所以只能可怜巴巴地举着蛋糕,脸上流露出即将失去它们的沉痛表情。

  “那个也不是不能吃。”山治及时补充,“不过等一下我给你再做一个。”

  “诶!?单独给我的吗?平时只有娜美她们有啊?”

  山治没有多解释:“以后每天都有。”

  “哇,那至少有一百八十个!山治你太好了!”峰回路转喜从天降,如果不是手里端着盘子,路飞一定会给山治一个飞扑。娜美在一旁半真半假地数落他“只有这种时候算得那么快”。

  “要是早知道只有这么少,我……”山治说不下去,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遁入厨房。呛住他语句的,是还具备流泪功能的改造人身体里所能流出的、最苦涩的东西。如果知道自己烹饪的食物能被他吃到的时间是如此有限——人总以为快乐的日子会无穷无尽,在漫不经心地挥霍至肉眼能见底前都意识不到那是消耗品。

  巧克力碎片和黄油堆积成的小塔在隔水容器中缓缓软化坍塌,回想起路飞不讲卫生地将纸盘里由施舍拼凑出的的甜品推回原处,大笑着宣布“我要吃山治专门给我做的那个”的画面,作为厨师被肯定的成就感竟前所未有地令山治感到刺痛。路飞应该有一块自己的蛋糕,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占据了厨师的脑海,令他坐立难安——为什么此前从没考虑过这件事?是的,山治没有亏待过他。路飞喜欢吃肉,也喜欢甜食,但是点心是只为女士准备的,他可以从她们那里撒娇卖乖分得一部分,厨师靠发型天然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干涉;路飞肚子饿时,他的需求也从未得不到满足。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姑娘们不在意、山治不在意、路飞也不在意,只是是这条小船上诸多约定俗成中的小小一例……但是,或许路飞的确应该有一块自己的蛋糕。

  他只是不切实际地以为从前的日子仍在延续,因而自欺欺人不愿主动打破并无所谓的约定俗成,以便催眠自己什么都没发生、强迫自己沿袭昨日的体面与从容。

  而他能献给他的东西,原来比预想的要少那么多。


  “要是吃了你们的蛋糕,这个我就吃不下了,让山治看到他会哭的。”咀嚼着自己专属那一份,路飞坦白。

  我们也会哭的哦。罗宾这么想,但没说出口。

  “身体很难受吗?”她提醒船长不要小瞧她们的敏锐,“没让特拉男帮你换身体游泳,我们就都不知道你疼不疼了。”

  “还好……”路飞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眉毛,她们也不该小瞧他的敏锐,“你们比较难过吧?明明不用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哭出来也没关系的。”

  “也不单单是在逞强,该哭的我们已经哭过了。”历史学家柔声说。他们早注意到他的异常,在路飞向“碰巧路过”的同盟寻求诊断的前几个夜晚,乔巴悄悄地看过他的状况——基本上是个全身检查,而路飞就是睡熟到了即使如此也没醒来的程度,几乎是不省人事。乔巴掉了一整夜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用电话虫联络了刚好在附近岛屿停驻的心脏海贼团。天亮之前,他们擦干泪水,彼此心照不宣而不必口头约束:没有一个人舍得再流泪——在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又巨细靡遗贪得无厌地享用或许是最后一段旅程的时刻。

  “现在没有哭哭啼啼的功夫,眼泪留到以后再流吧。不管你是能活一百八十天还是一百八十年,余下的你,我们连一粒碎屑都不会放手的。”娜美用她无师自通的爱之拳轻轻敲一下船长的脑袋。

  路飞笑了起来:“海贼就得是这样!不过说得我像是什么食物呢,如果我是食物的话,可能快被吃完啦。”

  骨瓷餐叉旋转着从绵密湿润的组织中削下一块,正如某种不可违逆的存在,即将把很多人生命中最大的一块蛋糕切走。

  “死神把我吃掉啦。”路飞咕哝道。

  “死亡……把你吃掉了。”罗宾重复着,把语气里的颤抖控制得很好。死亡那蛮不讲理而摧枯拉朽的利齿,要把路飞连皮带肉地吃掉,连那不屈的骨骼都嚼碎……把他完完整整地带走,连少年曾带来的快乐也一并卷入腹中。往后每当爱着路飞的人们想起他的笑脸,他们不再感到愉快、轻松和滑稽,那些美妙的记忆会摇身一变,异化成尽量避免触碰以免牵动疼痛的沉疴——即使它们本身没有任何改变。

  然后能证明你存在过的,只有这个缺口。

  “山治他也很沮丧哦。”从肩头花开的手帮路飞擦去嘴角的碎屑,“做出来东西没有人享用,对厨师的打击可是很大的。”

  “但你和娜美不是还可以吃吗?桑尼是艘了不起的船,还可以航行很久的。艾斯死的时候……”路飞出神地说,“我难过得也要一起死掉了。后来我想起来,我还有你们。就算我死掉了,你们也还有彼此。”

  而罗宾没法笃定地告诉他,即使失去船长这艘宝树打造的梦想之船也能航行下去。娜美转移了话题:“山治君大概在后悔吧。如果从一开始就坦率一点就好了,之类的——他就是爱钻这种牛角尖嘛。”

  “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在担心没有了该怎么办,就吃不出味道了吧?最后几口再珍惜地吃完就可以了。”路飞的叉子在半块蛋糕上切割,“虽然我的话,哪怕到了最后一口,也会满不在乎地吃掉啦。”

  蛋糕的空洞中央生出一串手指,玩耍似的头尾相连,像根逗猫草一样在路飞的鼻子前轻轻摇晃:“蛋糕被吃掉就不会再生啦。”

  路飞眼珠咕噜转一圈,用叉尖将堆在顶上的几粒蓝莓推进那个空腔:“这样不就填上了。”

  居然能与路飞进行这种云遮雾绕的对话,罗宾感觉有些奇妙,比起打机锋之类心知肚明的试探,他们更像在为彼此共同编织一个温情脉脉的寓言故事。蓝莓与挖去的部分形状大小皆不能吻合,分量更显得杯水车薪,娜美凝视着那个难以填补的缺口:“可被吃掉的实在太多啦。”

  一场死别到底能留下多大的伤口呢?用多得离谱的爱把本不具备那么大容量的心都撑得轻飘飘膨胀的家伙,怎么敢就这样抽身离去呢——娜美不愿责怪路飞,只能把愤怒发泄于刀叉,恶狠狠地把果酱下的糕体划得七零八落。

  “好东西总归会再回来的嘛。”说这话时路飞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娜美也看着罗宾。她们以前都失去过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万念俱灰之际,嚎啕大哭的少女们一定都想不到,未来会拥有那样的快乐。

  可她们成为幸福的大人时,也未曾想过会再度承受如此痛楚。

  航海士放弃了拐弯抹角的表达:“如果我们不想要新的呢?你是无可替代的。”

  “唔唔……”男孩噘起嘴,脸上挂着小孩子那种快来快去程度的烦恼,“那我总归有些遗物的吧!不是有个词叫嘟嘟死人……”

  “是睹物思人——”娜美早习惯他这张对遗物之类不祥词汇毫不避讳的快嘴:“像是已经还给香克斯的草帽?”

  “不是那种!”苦于词不达意,路飞把剩余蛋糕一股脑塞进嘴里,捂着仓鼠一样鼓囊囊的脸颊跳了起来,“我会慢慢想的,有什么是死带不走的东西!”




  他们继续旅程。路飞与航线有所重合或是偶然相遇的亲人朋友们都道了别——当然不是“对不起我要死了”那种沉痛到有些不真实感的告别,只是基于伟大航路聚少离多的现状所会给出的、郑重但司空见惯的道别。

  弗兰奇给桑尼号加装了报警系统、自动防御程序和光学迷彩,以便在大家都和路飞一起上岸而无人守船时,小狮子能有几分自保的本事。路飞心花怒放,光是玩新功能就玩了好一阵。他们在最近的春岛停靠、储存记录指针磁力那几天里,罗再次造访,带来一颗来源不明的肝脏。


  手术结束后的休整里,与精力旺盛的病患闲谈时,主刀医生想起一个古老的悖论。

  “北海的传说中有个英雄,他的船……它也许叫忒修斯之船,也许叫桑尼号。它的木头被不断替换,终于有一天,最开始的木头已经一块都找不到了。那么这条船还是原来那条船吗?如果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的?”罗喃喃自语,他的体力消耗也很严重,声音比起讲述更像梦呓。

  “但桑尼号还是桑尼号。”路飞回以这么一句。

  罗看了病人仍苍白的脸庞一眼。就像只要还载着草帽海贼团,这条小狮子就算被改装成陆上行走机器人也还是桑尼号;无论如何,组成这个男人的部分想必都只会被他改变而非改变他。

  “只要维持着你没心没肺笑容的那一部分还在,你就永远是你吧。”医生低声说。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橡胶人陆续替换了胰腺、一半的肺和肾、以及种种不必详述的脏器。手术效果不如预期,但不影响草帽海贼团的冒险计划:他们马不停蹄地路过人类与毛皮族共同生活甚至通婚的岩岛,踏过一年有28个季节却意外富饶的黑土火山礁,品尝只在极寒高地生长的蘑菇熬煮的难喝热汤,驯服并共乘被当地居民视作神使的巨型白狼。

  疯玩之后自然是呼呼大睡,往常路飞的睡眠质量高得离谱,睡死过去时就是甚平用鱼人空手道扇他都叫不起,只是如今身体每况愈下,除非昏迷便是浅眠。从无梦的不安睡眠中夜半惊醒时,有几次路飞发现索隆坐在自己床边。

  “做噩梦了吗?不对,你没在外面守夜啊……”他迷迷糊糊地问。

  “马上就去,你继续睡吧。”索隆低声回答。

  骗人,你上回也这么说……路飞这么想,但在组织起反驳的话语前,便又被沉重睡意拉进漆黑的梦境。索隆当然没有离开,他端坐如一只忠诚的石狮,不厌其烦地数着船长的呼吸。路飞不知道的是,大家几乎都这么干过不止一次。

  即使什么都做不到,也能成为所爱之人的依靠——这种好事以后或许不会再有了,这比夜晚能营造的任何噩梦都令人不寒而栗。路飞让他们更坚强、也让他们更软弱了,曾经支撑海贼们狂妄地挑战龙或神明的主心骨,现在脆弱得甚至无法承托被过剩情感喂养得太沉重的心。

  ……心,海贼王的船员们还在等待一颗心。路飞体腔中的大半内容都已被姑且合适的同类替换,其中多数来源经不起医学伦理的考究。然而不论使用囊括正规捐赠和黑市流通的情报网络、还是采取资深外科黑医独有的地下渠道,第四个月,能够替代解放之鼓鸣响的心脏依旧杳无音信;第五个月没有新的好消息,第六个月也是如此;然后是第七个月。

  一如以往每个大大小小的奇迹,越过医生预言的时限,路飞仍然活着。




  第八个月时桑尼号停靠在常夏丛林覆盖的美丽无人岛,葱郁绿叶和逆时盛放的绚烂花朵中,路飞骑着不知怎么发育出健美冠军身材的偶遇的野猪,宣称他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举办一场宴会。

  好的宴会需要场地、篝火、经费、充足的酒水和食材、有实力为业余歌手与业余舞者点燃热情的高明音乐家——当然还有尽可能多的参与者。可惜由于地处荒僻,除了为免延误时机而在临近海域搜罗目标的心脏海贼团和脱队革命家,他们没能请到更多朋友。路飞自然还热情邀请了身为原住民的兔子、狮子、刺猬、河马——其中有的家伙不该生活在丛林里吧?伟大航路的生态实在不便深究。

  可惜的是条件不允许,路飞还想邀请很多很多人。东海的诸位、阿拉巴斯坦的诸位、空岛、水之都、三桅帆船、香波地、鱼人岛……的诸位——还有,已身在彼岸的诸位。他也想和艾斯再跳一次舞,主食要吃鳄鱼。

  “今夜一定是个美妙的夜晚!”路飞在歌声中大笑,“至少直到凌晨,我还没看见自己死掉的未来呢!”

  密林间临时张罗出的一块空地上篝火熊熊,布鲁克选择了吉他和架子鼓,先是改编了一版节奏感强得甚至有点土的宾克斯美酒,又为船长哼的古怪小调即兴编曲,在为数不多且普遍缺乏鉴赏能力的听众中尽情挥洒灵歌之王那风靡四海的才华。路飞围着篝火边唱边蹦跳,火光猎猎舞动,把他背后的影子拉得很大很长,造型随火焰和风的波动千奇百怪,其形象与在黑暗中自由改变模样的白色巨人重合。时间好像被拉回草帽海贼团击败最终之敌那天,大家看见路飞在不断地燃烧,雪白的火和烟雾缠绕双肩头颅,宛如下一秒就要把他的生命焚为一色雪白的灰烬。

  酒酣耳热,所有人都跳得忘乎所以。罗宾酒后失态,笑得太过粗放,堪称斯文扫地,名字里有D的巨人曾教她笑的发音,名字里有D的孩子又教给她笑的样子。娜美此生头一次喝高,拿出更甚平日的泼辣,叉腰大骂:“笨蛋船长,从在东海遇见你之后,就净是些好事,我还觉得奇怪呢,老天爷对我一直是个吝啬鬼——原来在这儿等着啊!”

  骂着骂着她嚎啕大哭,她本已被厄运蹉跎到麻木,如果当初没跟他走,就不会承受这种痛苦……但也不会有快乐。即使事到如今,每个人在近在咫尺的痛楚下回望前路,也没有一个人舍得说,宁愿一切从没开始。

  那么,这段旅途就值得——哪怕终点是如此痛苦也值得,因为它太过美丽。

  路飞拉住娜美的手,模仿以往在宴会上看来的交谊舞步,牵着姑娘的素手转了个圈:“不要哭鼻子啦!”他撒开手,旋转着蹈入剑士的臂弯,语调开朗得像唱歌:“索隆!你会想我吗?还是不敢想我呢?”

  “我当然会想你。”索隆傲慢地断言,他们两个人挑不出一双会跳舞的脚,舞步不分男女,踩得支离破碎,“我们分别那两年,我就每天都想你,没道理把分别的时间变得更长就不想了。”

  路飞咧出两排白牙,骄傲地看着这条船有实无名的副手。他多勇敢、多顽固啊,面对时限将横跨两场死亡的分别也不会退缩,真不愧是索隆!

  “我们的约定已经完成了。”索隆说,谢尔兹镇的记忆未有其他伙伴染指,那个约定只存在于他们二人之间,就像一个暗号,“启程时你对我许诺的、我对你许诺的,我们都做到了……海贼王。真是完美的旅程,哪怕现在就死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但现在还没到死的时候呢!”

  “嗯,还未到时候。”

  路飞松开剑士的双手,载歌载舞地飘向布鲁克,抄起吃剩的骨头对架子鼓乱敲一气。布鲁克哟嚯嚯地讲了个骨头笑话(“本来就是骨头在敲鼓呢!”),丢下鼓槌拨动琴弦,以惊人的乐感完美配合了船长的胡闹。

  “我不用再找了,死神吃不掉的东西就在这里了!”路飞放声大笑。如果美好的回忆是草帽小子的遗产,其强度将比最名贵的宝石还坚固。伙伴们永远不会忘记他,路飞和这段旅程留下的东西已永恒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身上,将他们彻底改变。

  然后终有一天死亡也会放弃,把根本无法消化的快乐吐还给它掠夺过的倒霉蛋们。有关路飞的记忆将重新熠熠生辉,想起他时他们终于不再流泪,而是像从前那样,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到那时,用短短一生步履不停地奔走着为爱他的人带来笑容的猴子就会再次出现。

  好东西当然会回来啦,只要你敢于思念他,他就会回来。


  烂醉的贝波载着同样烂醉的佩金满地乱爬,路飞都把强巴尔的头发编成麻花辫了,罗也没有下场玩闹。他和萨博坐在火光边缘,罗的食指微微一动,笼罩篝火的蓝色光球中,路飞的心脏出现在他手上。

  受害者本人无知无觉,被灌得一息尚存的乔巴颤巍巍指着他的心口,路飞才发现那里开了扇方窗。

  “‘解放之鼓’……世界上真的存在第二颗能奏出这个声音的心脏吗?”罗抛转能力制造的方块,避开了来向他索要的失主漆黑的眼睛。

  “我还没有找到能代替它跳动的部分。”他说,“再让我听听吧,这个声音……虽然也许有些强人所难,但再坚持一段时间吧,草帽当家的。”

  说话的功夫他右手一空,萨博并不强硬但不容抗拒地从罗手中捞过弟弟的心脏,他的目光放在从舞蹈中退下的路飞身上,紧攥那颗隔着冰块仍能感到微弱波动的器官:“求你了,再多跳一会儿吧……别丢下我一个人。”

  路飞紧紧拥抱了他:“那么你也来和我跳一支舞吧,哥哥。”




  那之后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路飞坐在他的特等席上,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他想要像平时那样,拉长一只猫咪一般把自己长长地舒展开。将盘着的双膝微微张开,少年消瘦的身体以只有橡胶能做到的造型柔软而夸张地后仰——然后他突然无法把握平衡,结结实实地栽在甲板上。

  他能从脚步的震动推测每一个人都从或近或远的地方飞奔而至,“路飞!”、“路飞,怎么了?!”——嘈嘈杂杂的声音,都在叫他的名字。路飞想爬起来,却发现已经无法使用自己的手脚。

  “呃……”他终于放弃了,“抱歉……我好像看到了。”

  娜美最先脱口而出:“看到什……”话未说完,她再也无法吐出一个字,大脑尚且没能或者拒绝意识到眼前场景的含义,却听到自己嘴里抢先发出哭泣到难以呼吸的孩子一般、崩溃的喘息声。

  身体在逐步地丧失机能,赶在舌头无法动弹之前,路飞还是回答了她,他总是有问必答:“未来……有一点长的时间里,我应该不会再醒过来了……”

  未来来得如此之快,死神冰冷裙摆笼罩的异样寂静中,所有人都知道,自此一别,他们生命中最好的东西不会再有、也不愿再有。

  “再见……记得要带我回来。”路飞困倦地说。




  然后他闭上双眼。


end


以我之见,结尾后面大概有50%的可能性是长长的昏迷之后,路飞坐起来说我还活着呢不好意思哦!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选择了难以控制的题材,谢谢你读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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